还记得，那个倚在掉了漆的朱色门板的身影，弯着微驼的背，含笑着向我招手，嘴里呢喃着，待我放下手中的沙子，不甘愿地走过去之后，含着笑用粗糙的手掌牵起了我脏兮兮的小手，在我抱怨着要干什么之后，含笑着用那盆浸着茱萸草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我的脸庞，在我不耐烦地挣脱了他的手跑开之后，含笑着看着我的背影隐没在掉了漆的朱色门板……

那时候的奶奶，已经五十多岁了，儿子女儿们娶的娶嫁的嫁。在村里人眼里，本应该是放下农具，在家里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的，然而却在叔叔伯伯们的“遗弃”下，不得不挑起那副破旧不堪的农具，每天依旧日出而作，日落而归。我呢，是因为父母外出工作，所以把我寄放在奶奶那里。孩提的时候不懂，总会听到叔叔婶婶们说奶奶的坏话，说她一个人霸占了房子，没给儿子女儿们半分财产，说她刻薄，坏心眼。在我的思想里，对那位满脸皱纹，皮肤粗糙的奶奶产生了抗拒，我总会怕她打我，会像叔叔婶婶们说的那样。但是后来渐渐长大了，也渐渐懂事了，我和奶奶生活也习惯了。

奶奶会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摸着爷爷在世时候的全家福，每次都会看到她红了眼眶，奶奶会在重阳节那天，到山上采了大把的茱萸，插在大门的房梁上，剩下的会浸在水里，招呼着门外戏耍的孩子们，用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我们的脸；奶奶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，塞给我们一点糖果和零钱，虽然不多，但对于小孩子来说，却是一件很高兴的事。

后来上了学，我才知道重阳节也叫做老人节，是专门给老人们过的，不过那时候却已经和奶奶分开住了。奶奶仍然住在那间爷爷留给她的祖屋里，仍然每天打理着家后山的那面果林，仍然挑着笨重的农具上山，我也渐渐很少有机会再见到她。

那一次回村，是重阳节的前几天，本想回去看望一下她，奶奶知道后却忙活着去做重阳糕，在重阳节那天一大早上山采了几把茱萸，我告诉她重阳节其实是你们老人的节日，她却说祖上的习俗说这天采茱萸给儿孙们擦脸，他们会有福气。她依旧用毛巾擦着我的脸，含着笑的脸庞布满了深刻的皱纹，满头银发和她晒得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我忍不住红了眼眶，奶奶的这一辈子总是在辛劳中度过。

每年的重阳节，奶奶她没有去赏菊花，登高出游，过着属于自己的节日，却从没忘记做一件事，用毛巾擦着儿子孙子们的脸，希望他们得到福气，一辈子的辛劳，每年平常的重阳节，在她眼里却又是不平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