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月亮走，我也走，我给月亮提竹篓……”外祖母轻轻拍打着婴儿床上的小表弟，柔声哼起了旧时的童谣，歌声慈和清丽，被午后的和风吹出好远，绕着窗外嫩绿的柳树枝条儿，似乎在倾诉着什么。

小表弟紧紧地攥着两只肉乎乎的拳头，咿咿呀呀地在空中挥舞着，不愿入睡，晚春的日光打了一束在他的小脸上，看起来毛绒绒的，如柳叶儿般娇俏清新，充满生命的气息。粉红的嘴巴湿润润的，是不是滑稽地蠕动一下，发出谁也听不懂的模糊声音——这一点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，张嘴的频率更快了些，紫葡萄似的眼仁儿滴溜溜乱转，竟是有些焦急，不一会儿，一行晶莹透亮的口水就顺着嘴角淌了下来，滑过胖鼓鼓的脸颊。

外祖母慈祥地笑笑，嘴里曲调不停——似乎已经换了另外的一首什么歌儿——拾起条雪白的纱布，在口水流过的地方细致擦擦，又放了回去。

晚春的阳光不似夏日般灼人，晒过窗外高大的柳树，在外祖母的脸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影。那树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年头了，迷迷糊糊的儿时记忆里，它就已经立在那里了，和现下一般儿高大，这两天正是嫩芽长成的日子，那些小芽儿纷纷像孩子般调皮地探出脑袋，以惊人的速度蹿长，一月过去，茂密的枝条儿似乎又厚实了一层，别有一番风韵。

外祖母额际似是有些微微地汗了，我站起身来缓步走上前去，握着蒲扇轻轻地摇，扇上那股干干的药草味儿一并被扇了出来，清和的有安神功效的药香包绕在我们身边，小表弟也渐渐安静下来，两只小拳头投降似的摆到脑袋两侧，眨巴眨巴可爱的眼睛，睡了。一时之间，只听见清风拂过柳条的簌簌声响，上面的小叶随风晃荡着，谱写着生命的韵乐。

半晌，一片细小的柳叶儿被风从未关上的窗子外吹了进来打着旋儿落下来，恰好停在他翘翘的小鼻子上，那细腻的形儿，温雅的色儿，给人一种舒心的和谐感觉，外祖母竟一时未将它拨去。许是受了柳尖儿的影响，显然已经睡熟的表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，一下子将柳叶儿吹到一边，小家伙丝毫没有感觉，举起拳头使劲儿揉揉鼻子，翻个身儿又睡了过去，粉嫩嫩的小手恰好压在上面，捋到胸前，像捧着个珍宝似的。

我和外祖母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。外祖母歌声仍在继续，清和的声音描摹着春日的繁和美好，又顺着窗飞出去，像精灵飞向远方。我将目光落向远方的天际，心底什么地方不禁被触动到了，这恬淡的日光下，那么些清新的、美好的事物，就在寂静的午后，像小表弟和柳叶儿般，悄悄儿地蓬勃着，生长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