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国许久没有登门了。

每次他来的时候，手里总拎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袋子，沾满了泥土，那总是让我觉得沾满了污秽以至于嗤之以鼻。

这次，他只是扛起一个磨得发旧破烂的蛇皮口袋，站在门口，怔怔地望着门上的猫眼。我开了门。面带不屑扫兴的说：“放下吧”，阿国把蛇皮袋子放在门框上，我打算关门了事，他的脚却迈了上来，我不耐烦的撇嘴“放”他进来。但身后拖出长长的泥点子和草根也印上了整洁的地板。我禁不住发火“你不会把鞋弄干净吗？人老又懒！”阿国抬起苍老的头颅，脸像丘壑纵横的山川，前额与脖子周围又黑又油的汗渍，喉结在干瘪的气管里生涩的扭动着，浑浊发青的眸子更显得黯淡。他轻轻的颤抖着：“我…我…”，我意识到话有些过了，但也窝了一肚子火，转身躺在沙发上，自顾自看着电视。阿国的手像虬曲狰狞的骷髅，又剩下一层干裂的皮和生硬冰冷的青筋，那手仍旧紧紧的抓住蛇皮袋，没有放下，楞在那里向一尊泥塑。阿国年纪大了，我也不知道他平日都怎么过活，总之对于和我生活格格不入的的他，曾经很是让我嫌恶。

阿国晚上就住在堆放废品和杂物的小屋里，那里满是灰尘。他极不讲究的躺上去，浑身都是泥尘。一天下午，我回到家里，因为无意摔了一跤，胳膊上划出了一条血口，但更让我发火的是，阿国在洗我的衣服。他笨拙的蹲在地板上，双手用力搓洗着，一本又发颤的打上肥皂，满地污水的印迹，我愤怒的踢翻了盆子，污水溅了他满身。“你的脏手不用碰我的衣服！你先洗洗你自己的吧”。水沾湿在他灰白的头发上，垂在额前，嘴角抽动着，脸上流过的水痕不知道是污水还是眼泪，我至少不会去想。阿国看到了我的胳膊，又飞也似得站起来，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，胸口收缩着，依旧快步走出门去，我分明听到他腰背处一声沉闷的低吟……

站在窗前，我望着楼下进门的路——阿国还没有回来，仅仅是出于正常反应。城市对于阿国似乎太陌生了。

许久阿国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小路上，青灰色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着，眉头像拧着巨大的疙瘩，屈着腰，胯子一边艰难地夹着面目全非的“手机”声音微有些颤抖，但嗓门依旧明朗。“我没事，挺好，小娃子待我可亲了，刚手给划了，我给他带药去了”，忽的，又顿了一顿，声音弱了几分“他……不愿意回去，家里太苦了，算了吧，我明天就回去……”

听着，一种内心的伤痛喷薄欲出，一瞬间发现了浮华世界欢呼雀跃的我等，却忘记了最真实而又最温暖的一切，爱冷了，还是人吗？

泪水，从未有过的流淌，我发疯的甩开门，冲下楼去。

阿国，是我的爷爷。